從電視劇《沉默的真相》來看程序法的重要性
文＼徐騫
北京岳成律師事務所上海分所律師
最近有一部熱播的國產懸疑劇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和討論，劇中主人公們剛毅的性格和對真相的執著，令人印象深刻。該劇也是近些年來為數不多的，以檢察官為主人公的優秀作品，引得檢察界紛紛跟評。筆者擬從劇中的幾個情節入手，談談程序法的重要性。
問題解答
疑問：相差三年，程序法的進步對案件的影響大么？
情節一：本劇將原來的時間線從2003至2013年改成2003至2010年。
《刑事訴訟法》自1980年1月1日實施以來至今，經歷過多次修訂，其中2012年的修訂針對規范執法辦案、保障犯罪嫌疑人權利、保護辦案民警等方面有著重要的意義。
劇中將案件發生時間改為2003至2010年，剛好處于2012年《刑事訴訟法》重大修訂的前期。筆者認為導演這樣修改可能處于以下幾點考慮：1、避免故事中出現一些與當時法律規定不符的情節。該時期的刑事訴訟程序規定尚處于新修訂前的完善階段，難免給不法分子留下一定的可乘之機，為故事發展的合理性鋪墊了法律背景；2、為了追求一份遲來的真相，他們不惜用盡一生，體現了劇中法律人們堅定的信念；3、增加了“好人”翻案的難度，突顯正義最終勝利的來之不易。
另外，2013年，中央政法委發布了《關于切實防止冤假錯案的規定》，雖然該規定不是法律、行政法規，但在政法內部層面可以看出對于此前冤假錯案整治的決心。同年，最高人民法院為貫徹該規定，發布了《關于建立健全防范刑事冤假錯案工作機制的意見》，從法律層面給予強有力的支持。在規范和意見精神的指導下，很多陳年舊案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一些冤假錯案也得以昭雪。如果劇中的時間線放在2013年，那么，離江陽翻案的一天也就不遠了。
疑問：偵查機關訊問犯罪嫌疑人時必須開監控嗎？
情節二：犯罪嫌疑人在偵查機關訊問時死亡，因期間未開監控錄音或錄像，無法得知訊問過程是否合法合規。
劇情中，李建國充當著黑惡勢力保護傘的角色，其在組織偵查人員訊問犯罪嫌疑人王海軍時故意未開啟監控設備，以至于事后犯罪嫌疑人死亡，無法通過錄音或錄像了解訊問期間的程序是否合法。根據劇情設定，事發時應在2003年以后2010年前。依當時的規定，公安機關在訊問犯罪嫌疑人時，法律并不強制要求對訊問過程進行錄音或錄像，因此，李建國才會有恃無恐地實施阻礙行為。這導致好不容易發現的新線索，再次因為外力的干擾而中斷，這段情節難免讓觀眾有種大起大落之感。如果當時程序法對此有完善的規定，我想李建國絕對不會這么容易實施阻礙行為，主人公們也會離真相更進一步。
讓我們看看事發當時的規定。1998年5月14日《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一百八十四條第三款規定，訊問犯罪嫌疑人，在文字記錄的同時，可以根據需要錄音、錄像（該法律規定已被2007年12月1日實施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修正案》廢止）。在該規定之后的2012年修訂版中，明確規定了應當錄音或錄像的情形，即第二百零三條第一款，訊問犯罪嫌疑人，在文字記錄的同時，可以對訊問過程進行錄音或者錄像。對于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或者其他重大犯罪案件，應當對訊問過程進行錄音或者錄像。
再來看看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訂后規定的第一百二十一條，偵查人員在訊問犯罪嫌疑人的時候，可以對訊問過程進行錄音或者錄像；對于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或者其他重大犯罪案件，應當對訊問過程進行錄音或者錄像。錄音或者錄像應當全程進行，保持完整性。
之后根據2012年《刑事訴訟法》的立法精神，公安部《公安機關訊問犯罪嫌疑人錄音錄像工作規定》于2014年開始實施，該規定對程序法又進行了細化，切實做到依法訊問取證，實現了對重大犯罪案件訊問過程全程錄音錄像，進一步提高公安機關的執法辦案質量和效率，切實避免刑訊逼供等程序違法行為的出現。
疑問：犯罪嫌疑人自殺后，違法所得怎么辦？
情節三：孫傳福畏罪自殺，劇中未對其法律層面的處理作進一步表述。
劇中在陰影中操縱著一切的始作俑者孫傳福，在全劇大結局中迎來的并不是一場公正的審判，而是因畏懼法律的制裁選擇了自殺，這樣的結局讓很多觀眾感到不夠“解氣”，認為是“便宜他了”。實際上，劇中并未明確提到對他法律層面的處理結果，筆者認為這與當時法律規定中未完善沒收違法所得程序有關。如果在2012年，根據他違法犯罪行為可以推知：即便孫傳福已在偵查階段死亡，但對于其涉案違法所得還是可以予以追繳的。
具體來說，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八十條規定，對于貪污賄賂犯罪、恐怖活動犯罪等重大犯罪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在通緝一年后不能到案，或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依照刑法規定應當追繳其違法所得及其他涉案財產的，人民檢察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沒收違法所得的申請。
公安機關認為有前款規定情形的，應當寫出沒收違法所得意見書，移送人民檢察院。
沒收違法所得的申請應當提供與犯罪事實、違法所得相關的證據材料，并列明財產的種類、數量、所在地及查封、扣押、凍結的情況。
人民法院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查封、扣押、凍結申請沒收的財產。
本條是《刑事訴訟法》2012年修訂版中新增加關于沒收違法所得程序的啟動的條款，意在明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匿、死亡案件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適用范圍、申請提出、對財產的強制措施。也就是說，如果事情發生在2012年，即便孫傳福為了保住其違法所得選擇了自殺，在人民法院查明其犯罪事實的情況下，經人民檢察院申請依然可以對其違法所得予以沒收，最后他只能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
結語
程序法是讓實體權益得以保障的有效手段，改革開放后我國法治的進步更是顯而易見的。但像本劇中所講的故事一樣，在法制化的道路上總會有一些令人惋惜事發生，這和法的先天缺陷不無關系。因為社會始終處于運動和發展的狀態，法律無法時刻反映社會的變化，因此產生滯后性。對此，需要我們法律人不斷地提高立法技術，完善司法程序，恪盡職守，最大限度地解決法律的滯后性問題。在這期間，程序法將繼續發揮對實體法保駕護航的作用，讓真相不再沉默，長夜終將迎來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