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本站 來源:本站 瀏覽次數(shù):2811 添加時間:2006-6-8 22:28:53
大慶分所秦蘭
做律師做得久了,難免會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但是稀奇到被人追殺的程度,恐怕是大多數(shù)律師沒有過的經(jīng)歷。說驚險、說離奇,我認為都不為過。之所以記錄下來,就是因為它不僅是我十年律師執(zhí)業(yè)生涯中的頭一次,而且是我三十年人生經(jīng)歷的唯一一次。(當然,我更希望這是最后一次。)
一、簡單的案子,麻煩的當事人。
案情很簡單,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離婚案子。委托人的要求更簡單,因為二人只是登記、沒有舉辦結(jié)婚典禮,也不存在財產(chǎn)及子女爭議,只要能離婚就成。但是就是這樣簡單的案子我一點都不想辦,因為要委托我的女當事人遠在江蘇,起訴還要到齊市富區(qū)法院,不知道得跑多少趟,另外我也不擅長辦離婚案子,于是我建議當事人到齊市本地去找律師,這樣在費用上也能省一些,但是她堅決不同意,說是怕當?shù)芈蓭熀蛯Ψ酱ā:髞恚覟榱俗屗判模肿屗形以邶R市做律師的同學,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證我的同學絕不是那樣的人。替她聯(lián)系好之后,我又把同學的電話告訴了她,她這才猶猶豫豫地答應了。
但是沒過幾天,她就又回來了,理由只有一個,還是不放心,就是怕律師被對方收買。我如何解釋她都不聽。沒辦法,只好辦了委托手續(xù)。我想好在案情簡單,想必也不用跑很多次。
從領(lǐng)她去立案到開庭,這期間大約是二個月,比想象中要順利得多,富區(qū)的法官非常負責任,也非常熱情,送達傳票根本沒讓我們?nèi)ィ恢钡介_庭,我只是立案去了一次,再就是往法院打了幾個電話,就輕松搞定了。這段時間最讓我頭疼的不是案子,而是我的當事人,她遠在江蘇卻幾乎是每天都不厭其煩地打電話來,如果是談案情也就罷了,偏偏每次她都是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想象出很多種情況、列舉出很多種如果、說出很多種假設來問我怎么辦。諸如如果男方聽說起訴了找到她打她怎么辦?如果找不到她拿她家人出氣怎么辦?如果……等等、等等……應當說,我一直很有忍耐力的神經(jīng)都快讓她給磨得支離破碎了。
她始終強調(diào)讓我不要小看男方,她說他心狠手狠,而且詭計多端,前一陣子不知道通過什么途徑竟然找到她在江蘇打工的單位,把她打了一頓。我當時嘴上不說、心里卻固執(zhí)地認為男方應當是愿意離的,因為既然已經(jīng)分開那么久了,女方又走得那么遠,男方家里只有這一個兒子,早點離了男方可以早點再找一個,離婚對雙方都應該是解脫。
但是后來發(fā)生的事證明我錯了。
二、鬧劇般的庭審
終于等到了開庭的日子,我和當事人提前一天就到了富區(qū)。在富區(qū)我的當事人每次上車、下車一定要左顧右盼一番,出去吃飯也必須找個有單間的,總之,用當事人的話說,不要被盯上,被盯上就完了。我一直在想:至于這樣嗎?有那么嚴重嗎?說來好笑,我們住的賓館房間號竟然是911,我還開玩笑說看來明天的庭審要增加一點點恐怖的成分了。
事后想來,我那時可真是烏鴉嘴。
第二天一早,我們準時來到富區(qū)法院法官的辦公室,男方已經(jīng)先我們一步到達,而且也找了律師,這下我可放心了,因為有律師就至少說明他想說理的成分多,胡攪的成分少。我仔細地看了看他,實在沒有看出我當事人所說的心狠手狠的面目來。從我們進屋開始,他就一直在義憤填膺地講述他如何對我的當事人好,而我的當事人又是如何對不起他,說到激動處,他手捂胸口,流下淚來。我當事人一聲不吭,但也氣得直抓胸前的衣服。這時不知道又是誰吃了藥,空氣中突然有了救心丸的味道,屋內(nèi)的一名女法官問誰吃藥了,他二人均搶答:我吃的。那場景,就像在演一場戲。
這時法官告訴我們說今天的庭開不成了,因為主審法官臨時有事不能來。她說你們雙方調(diào)解一下吧,然后問男方:你想離嗎?男方很堅決的說:一定要離。她不離我還想離呢,但是我得把話說清楚。
我一看雙方都同意離婚,很高興,心想大前提都已經(jīng)達成共識了,小問題還是好解決的,他想把話清楚還不容易,讓他隨便說去吧,反正達到當事人想離婚的目的就行了。男方提出要和女方單獨談談,而我的當事人就是不同意單獨談,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我勸她說只要能離婚,你就讓他說說也痛快痛快吧,這是法院,他不會把你劫走的。這時男方還非常客氣、看似真誠地對我說:謝謝你。
雙方后來同意的談話方式是他二人站在我能看見但卻聽不見的地方談了大約一個小時。
沒有任何結(jié)果。當事人和我說,男方死活也不想離,就是讓再給他一次機會。并且說了,好不容易看見你了,今天你走哪兒我跟到哪兒。
我意識到我遇到了一個非常難纏的當事人了。我找到對方的律師,又找到法官,讓(她們)勸勸男方。在她們面前,他答應得一妥百妥,說自己肯定不會那么做的。但是只要我們一起身,他馬上就跟上。后來法官急了,讓他在屋里不準動,讓我們先走,但是他也馬上變臉了,氣洶洶的說:我又沒犯錯誤,為啥在這兒呆著。說完起身就走了。我們明知他肯定會在法院附近等著,但也不能一直呆在法院不走,于是出法院打車去富區(qū)客運站,他隨后打車跟著。在中途我們的車停下等紅燈的功夫,他就上了我們的車,這時的他已經(jīng)完全是一副無賴的架式了。當事人嚇壞了,沒了主意,只是緊緊抓著我的手。當時我腦子里飛速運轉(zhuǎn),就是想怎么能甩掉他。想報警,卻知道拿出手機一撥號就會讓他給扔了。我也一時沒了主意。
三、狼狽大逃亡
到了富區(qū)的客運站,我們又換了一輛出租車,準備打車去齊市火車站,這時男方又想上我們的車,我對司機說,如果你讓他上車我們就不坐你的車。司機一看,馬上就把他攆下去了(我想他對我的恨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我們二個長出了一口氣。但是這個方法不太奏效,他仍然打車跟在后面,我們和司機說,如果能甩掉他我們多加錢,司機滿口答應說沒問題。只見司機輕松拐了幾個彎就果真不見了后面車的蹤影。然后司機為了讓我們相信他,還特意拐到路邊把車牌照都換了。我的當事人萬分感謝,然后問了在整個事件中我認為是最最愚蠢的一句話,問司機打車到哈市多少錢?司機明知道我們擔心什么,也深知道趁火打劫的道理,開了個一千元的價。事實上,如果司機真是肯幫忙的話,到齊市火車站就完全可以甩掉,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司機看有利可圖的時候就再也不說能甩掉的話了,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沒把握。
我不得不佩服這個司機很有本事,他說已經(jīng)甩掉了我們就看不到跟蹤的車了,他說沒把握的時候這車就又出現(xiàn)了。后來司機干脆下車和路邊的人說話去了。男方的車追上我們后,又想上我們的車,我的當事人反應也快,一下子就把車門落了鎖,這一下激怒了他,于是他站在外面又跳又罵,用手猛砸車窗玻璃。罵完當事人還不夠,又到后面的車窗來罵我,極盡威脅恐嚇之詞。荒郊野外,沒有人能幫我們,平生第一次,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等司機再上車的時候,就是一千元到哈市了。當事人從我這里借了一些錢。司機達到目的了,我們也暫可以高枕無憂了,離哈市還很遠,大可以小憩一會兒,平息一下受了高度驚嚇的心臟。
一路上一直到大慶之前都相安無事。只是這個司機的電話多一些,有一個叫老鐵的人總給他打電話。我們都知道老鐵意味著什么,所以誰都沒想別的。到了大慶,司機明顯不熟悉路,于是和這個老鐵的電話就更多了一些,他是靠這個老鐵給他帶路,一直帶到了哈大高速路口。
在路過新村的時候,我真的想下車回單位,因為我雖然是代理人,但是我不是保鏢,我沒有義務一定要陪送到哈市,后來我想想還是不放心她一個人,雖然我不能幫她打架,也還有被打的危險,但至少多一個人也多一份依靠,她還把我當成主心骨,什么事情都沒主意,這次回富區(qū)把她嚇壞了。于是我決定跟到哈市。
當我們二個都發(fā)現(xiàn)司機不對勁的時候,是在過了安達之后,司機和老鐵通的電話一律都是關(guān)于我們車所在的位置,有時候,甚至背著我們下車去說。我們二個交換了一下眼神,再也不說話,交談改成了用手機短信。我到這時也還有一絲幻想,認為司機收了錢不可能出賣我們,其實更主要的是我們已經(jīng)下不去了,去掉給司機的一千元錢,我們二個都已經(jīng)身無分文了。
從早上出來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鐘了,一整天沒吃東西,一整天的精神高度緊張,被人跟蹤所帶來的恐懼,已經(jīng)讓我什么心思都沒有了,聽天由命吧。
到了哈市江橋,齊市的司機說什么也不往市里開,替我們又打了一個車。我讓車開到秋林去,因為那個地方我熟,人又多,一進地下即便有人跟也好甩。
一坐上哈市的出租車,心里就有底了,因為一路上司機把車開得飛跑,又過了幾個紅燈,我天真的想就是他真的跟到了哈市,也早就被甩丟了。我正在暗自高興著,我的當事人回頭一聲驚呼:他又跟上來了!我的心臟立刻狂跳了180下。回頭看去,根本沒看著人,我一天積攢下來的火氣這下全都冒了出來,我氣急敗壞,吼道:一路上你總是這樣神經(jīng)兮兮,我的神經(jīng)都快被你弄崩潰了,在哈市這么快的車他怎么可能跟上來呢??
到了秋林,讓司機停到一個地下商業(yè)街的路口,我們二個飛快地下了車,又飛快的進了地下,走過二個樓梯,一轉(zhuǎn)彎,又一回頭…………我的心臟這回是停止跳動了――他竟然真的跟上來了……
是啊,他怎么就跟上來了呢??
花了一千元,輾轉(zhuǎn)幾百里,早上在齊市分開的,晚上在哈市又見面了。
這次是真的甩不掉了。
好在他又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也允許我們上衛(wèi)生間。趁這個機會,我倆研究了一個辦法,由我打電話把我男友找來,因為他是警察,在警察沒來之前先穩(wěn)住他。這樣,仍采取上午在法院談判的方式,他們二個站在一個我看得到但聽不到的地方談判。一個多小時后,警察來了,他倆的談判也告一段落了,不知道我的當事人說了什么,反正雙方是以友好的方式結(jié)束了談話。臨走的時候男方又看似真誠的對我說:謝謝你照顧她!
我有點反胃。
男方走后,我的當事人告訴我:一路上和司機通電話冒稱老鐵的實際上就是他,我們坐的車司機和男方的一個朋友認識,然后通過朋友的聯(lián)系,他們二個就以老鐵相稱,一路上互通信息,我們的一言一行都已經(jīng)讓司機全部透露給了他……
我感覺到了一種做人的悲哀。
我知道在這里邊我是有過錯的,我把別人想得太簡單、太善良了,我低估了對方,也輕視了對方,輕信了不該相信的人。(其實,這是律師工作中的大忌。)
當把當事人交到她遠道趕來的親戚手中的時候,她還告訴我說:下次開庭她還來,這婚一定要離。我向她揮揮手,又點點頭,只是口中暗自喃喃道:不來也罷!
第二次開庭她果真沒有來,打電話告訴我也不用去了。再后來就沒了她的消息。
事隔這么久,我倒很少去想這段擔驚受怕的經(jīng)歷,只是借出去的錢讓我偶爾會耿耿于懷……
后記:從某種角度上說,律師也是一個弱勢群體,律師在保護好別人的合法權(quán)益的同時,不要忘了保護自己的權(quán)益,第一不要感情用事,第二我們有理由懷疑一切,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如果拙作能對同行有所啟迪和助益,那更是欣慰。